【露普】除非 曙光有一天遇见星河
【露普】除非
曙光有一天遇见星河*（1）
人设。
温柔忧郁的俄罗斯田园名诗人露&漂泊不定普鲁士吟游诗人普
是两个诗人的故事。
基尔伯特·贝什米特是个吟游诗人。
二十几年前，他出生在德意志的普鲁士邦国。当贝什米特夫妇还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喜悦之中的时候，天灾人祸却不幸降临。一天深夜，些许火星子从厨房未完全熄灭的柴草中溅了出来，大火悄悄燃起，很快笼罩了整个房子。事出突然，贝什米特先生只来得及把襁褓中的幼子匆匆抛出窗外，便和妻子一起葬身火海了。
邻居弗里茨是个老普鲁士军人，半生戎马，终身未娶。夜里被冲天的火光惊醒，赶忙帮忙灭火，可还是没能救出这可怜的贝什米特一家。他把襁褓中的成了孤儿的婴孩捡回来，给他取名基尔伯特，从此抚养他。这养父子俩相依为命，关系很亲切。基尔伯特会亲呢地称弗里茨为“老爹”。
当了一辈子兵的老弗里茨并不是个目不识丁的文盲。他年轻时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棒小伙。难以想象，一个老军人家中的书柜里竟有各种各样的藏书。小基尔伯特从小伴着书一起长大，他什么都读，也什么都学——他自己看书，老爹也教他，除了德语，还学会了英语、法语和俄语…，肚子里装了各种各样的篇章，成了个有才气的小诗人。
然而好景不长，弗里茨毕竟上了年纪，年轻时受的大伤小伤到老年都化作病痛折磨着他。他把基尔伯特养到了十六岁，便撒手人寰了。这下基尔伯特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儿。他开始了漂泊流浪的生涯。
基尔伯特毕竟是老军人养大的孩子，他坚韧而又活泼，像小鸟一样快乐，即使命运凄苦，也能自得其乐，并不觉得自己孤苦无依。他年轻而又有才气，容貌也俊朗——红石榴一般的眼睛，皮肤白皙，下巴削尖，剑眉英挺。他在家乡普鲁士游山玩水，四处吟游，年轻俊朗的吟游诗人手头总还是能弄到些盘缠。
可是终日吟游，待到走遍了整个邦国，赚起钱来便不怎么管用了。基尔伯特只好去别的国家寻找出路。凭着他儿时学会的几门外语，他去了英国、法国…，都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。
其实他最不愿去的就是俄罗斯——这个在风雪中的、冰冷的、让拿破仑都得认栽的国度。然而他已经走遍了三个国家，钱也花得差不多了，必须找个新地方另谋生路。
基尔伯特是在一个秋天抵达莫斯科的。俄国的秋季比起其他地方已经算是冰寒入骨了。吟游诗人披着单薄的大衣忍不住对这天气抱怨不止。这天的莫斯科热闹得很，他被人流裹挟着往广场上去。基尔伯特很好奇着陌生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，便用有些生硬的俄语悄悄问身边的人。一位大娘好奇地打量打量他：“小伙子，你是异乡来的吧？今天是大诗人伊万·布拉金斯基要来公开朗诵。他可是有名的田园诗人，我们这的人都爱他的诗！”
年轻有才的吟游诗人听了这话是有些不屑的，他不信这寒冷的鬼地方能出个什么好的田园诗人。正在这时，广场正中央传来清嗓子的声音，随后一个清甜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：
“一碧如洗的苍穹下，
是我天蓝色的家乡。
山是青青葱葱绵绵延延的山，
水是泠泠淙淙清清澈澈的水……”*（2）
异国卷舌的音节被那个动听的声音完美地勾勒出来，奇迹般的，在那声音里，吟游诗人好像真看到了一个天蓝色的俄罗斯，看到青葱绵延的山，泠淙清澈的水……
基尔伯特忍不住抬起头朝广场中央的方向望去——俄国诗人略显苍白的面容温柔而俊美，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轮廓，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。一条雪白的围巾半遮住了他翕动的嘴唇。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双眼睛——紫水晶一般的，好像装着星空的明眸。
俄国诗人清甜的嗓音还在诉说着动人的诗句，缭绕在基尔伯特耳边。这个普鲁士小伙子痴痴望着广场正中央，情不自禁地感叹道——
“真美！”
不知是在说诗还是在说人。
待到朗诵完毕，众人纷纷议论着散了场，人群里无不说着关于伊万的事情：
“我听说这孩子是莫斯科郊外的小镇里长大的。家里务农，挺拮据的。不过他读的书到多，长大了就在乡村小学里面任教，教孩子们读书。他爱写诗，也教孩子们写。这些手稿渐渐传出来，很快风靡了整个市呢。”
“可不是吗，他的诗写的可真好，他是多爱故乡的山水啊。我们的莫斯科就是这么的美啊！伟大的俄罗斯母亲！天赐的风景！”
基尔伯特听着这些议论，暗暗记下了关于伊万的这些事情。他此刻多想去结识一下这位出名的田园诗人啊！然而众多倾慕诗人的俄国姑娘们总是先这异乡的吟游诗人一步的，她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追着伊万想要诉说爱慕之情了，愣是把道路堵的水泄不通。温柔的田园诗人对此似乎有些害羞又困扰，急匆匆地快步离开了，很快消失在广场尽头。
吟游诗人望着伊万远去的背影有些失望。不过很快就有事情让他兴奋起来——路旁有人吆喝着卖大诗人的诗集呢！基尔伯特十分开心地凑上去，问过价钱之后，摸摸瘪瘪的腰包，还是一狠心买了下来——在吟游诗人眼里，几顿饭可没有伊万的诗重要啊。“这个国家也许也没那么差“他这样想着。抱着诗集，基尔伯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。
爱上一个人要多久？有人用一首诗的时间，匆匆一瞥的光景，也就够了。
高山景行的倾慕，不知所起的情意，如此而已。
基尔伯特于是就这么在俄罗斯落了脚。身在异国他乡的吟游诗人依旧到处“蹭吃蹭喝”的。幸好，这里的人都挺热情。好心的俄国阿姨们愿意收留他，于是他也乐得窝在小屋子里读伊万的诗——他诗里美丽的俄罗斯，幽静的小镇，安宁的山水。吟游诗人依旧会出去吟游，可是他满脑子里、满心里都装着伊万的诗了，他自己原本的诗句倒像是田野里躲躲藏藏的小兔子，不知道偷偷藏进了哪个麦垛子里。有时候他站在大街小巷吟诵着，不知怎么的诗里就沾上了来自田园诗人的、属于俄罗斯的味道（虽然这在无形之中迎合了他听众们的胃口），让他脸颊微微发烫。于是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出门了，只待在家里和那本诗集为伴——普鲁士诗人如痴如醉地读，在诗集上写了满满当当的批注——他多欣赏这些诗啊！读着读着，他就更想结识伊万了。
深秋的鸟儿都躲到南方去寻找温暖的天堂去了，可是有一天一只不知怎么落了队的小黄鸟落在了吟游诗人的窗口——原来小家伙翅膀上有道狰狞的血痕。基尔伯特问女主人借了药和绷带，帮这小鸟儿包扎好，又给它做了个温暖的窝。吟游诗人每天都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里省下一些喂给这小家伙吃，它的伤好的很快，不一阵子就长得圆鼓溜球的了。于是吟游诗人管它叫“肥啾”。年轻的吟游诗人每天在房间里踱着步，读着伊万诗集里的句子；小小的肥啾就在诗人的肩头蹦蹦哒哒，欢快地唧唧喳喳唱着歌。
基尔伯特无数次地想去小镇里找伊万，可这年轻人总是近乡情怯。
天太冷了，异乡的吟游诗人这样想。
等冬天过去，我就去见他。他这样对自己说。
冬天很快到来了。
那年莫斯科的第一场大雪飘下来的时候，基尔伯特有点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间——没有来由的，这异乡人想看看雪景了。
他一脚迈出门外的时候，收留他的阿姨正和邻居家的老妈妈议论着什么。小伙子于是好奇地凑了过去：
“我听说伊万过世了。”
“伊万？哪个伊万？”
“就是小镇里的田园诗人伊万，伊万·布拉金斯基。”
“天呐，这可太突然啦！好端端的，怎么会呢？”
“唉！那个可怜的孩子！他在小镇里教书，乡村的学校都是茅草搭的房子，今秋风大雨大的，把校舍都刮倒了。原本也不关他的事，可是城里来的老师们全都回家了，他的学生都是些穷孩子啊，校舍塌了就没有地方去了，他哪里忍心啊，就留下来帮忙搭校舍，奔前走后地给学生们安排住处，操心操肺的，着了凉风得了急症。偏偏冬天来得这么急，天这样冷，这孩子都等不及求医问药，匆匆就去了！”
“真是天妒英才！他还那样年轻，又那么有才华…”
……
她们还说了些什么，基尔伯特已经听不见了。可怜的吟游诗人只觉得像有一声炸雷在耳边炸开了。他那可怜的伊万啊！他那可怜的，还未说出口的爱情啊！他可怜地，定定地站在那里，那本他爱不释手的，翻阅了无数遍的伊万的诗集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脚边。
基尔伯特呆愣愣站了很久，才低下头，看见掉落的诗集。他赶忙蹲下把它捡起来，虔诚地捧在手心里——像捧着爱人的手，他深情地吻着那本诗集，然后把它死死抱在怀里，浑浑噩噩地走回房间。
那个夜晚基尔伯特没有睡着。他听了一夜下雪的声音。——那也是他人生第一次知道，原来下雪是有声音的。大雪压弯了白桦树的枝桠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，一大捧一大捧的雪抖落下来，掉在雪地里，发出沉重的闷响。
窗外是黑漆漆和白茫茫。
天还没亮的时候，普鲁士诗人提起他的笔，在一张信纸上写诗给他那素昧平生的爱人：
“我爱你是寂静的，像莫斯科郊外小镇里安然流淌的春溪。
我爱你是莫名的，像家乡普鲁士山坡上不知所起的清渠。
多少个夜晚我思念着你入眠，
多少个夜晚我思念着你无法入眠。
我期盼着却又畏惧着，和你在一起。
岁月的流淌里，我只记得曾经匆匆一瞥略过你紫色的眸子，其中像有整个夜空无尽的星星啊…！
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的红眸里也能有万丈曙光来和你相配。
但是，我的清渠和你的春溪。
但是，我的眸子和你的眸子。
永远不可能交汇，亲爱的，除非——
曙光有一天遇见星河。”*（3）
搁笔写完这首诗，基尔伯特脱了大衣走到门外，安静地躺在冰凉的雪地上。
他的怀里抱着这两样东西——他写的这首诗，和大诗人伊万的一本诗集。
大雪很快淹没了吟游诗人。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着抖，灵魂好像在慢慢被剥离肉体。
“生命将走到尽头的时候，还要用一首诗表达爱意，真是太不直接了。”
吟游诗人这样想着。
基尔伯特恍惚之间好像又看见伊万的面庞了，好像又看见他眸子里的星河了——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模糊，直到终于消散殆尽。
但吟游诗人笑着，他说：
“Я люблю тебя.”*（4）
还有：
“Ich liebe dich.”*（5）
亲爱的，我的曙光来寻你的星河来了。
在你故乡飘着雪的冬季里，真奇怪，我竟一点都没觉得寒冷。
天快要亮了。
注：
*（1）昨天收到了茨维塔耶娃的诗集。题目化用了她写给勃洛克的诗“除非，朝霞有一天赶上晚霞”。这篇文的灵感来源于她和勃洛克的故事。诗人与勃洛克并不相识，勃洛克在莫斯科朗诵时女诗人见过他两面，一生都很仰慕他。
*（2）伊万的形象参考了俄罗斯田园诗人叶赛宁，这段诗我仿写了他的《我离开了我出生的房子》。
*（3）基尔写给伊万的这首诗我仿写了茨维塔耶娃的《除非朝霞有一天赶上晚霞》
*（4）和*（5）分别是俄语和德语的我爱你。
漫长的写后感：
产糖薇是难得对喜欢的cp动刀的。但是看了茨维塔耶娃和勃洛克的故事，深受触动，所以就写了这篇文。
那种温柔的，浪漫的，灵魂的，无果的爱情。 我读了女诗人写给勃洛克的九组诗之后，突然就迫切地想要揣摩和演绎，那种只有两面之缘却又如此深刻的爱意，那种无关物质无关利益真正发自心灵的欣赏之情。
某种程度上也是看了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的怨念吧，看了物欲横流的所谓上层社会里金钱为尊爱情入土的悲剧，太感慨了。我就在想，若是物质贫乏，若是无关金钱，难道就没有人性美了吗？难道就没有真正心灵相吸的，发自灵魂而非物质的爱情了吗？
我觉得有，所以我写了。
本来只是想写万尼亚和基尔两个人，结果最后却写了很多人。
身为军人却藏书无数、愿意抚育孤儿长大的弗里茨，冰雪覆盖的国度里热心肠的人们……我想写一点，发自灵魂的很美的东西。 即使贫苦，即使潦倒，即使寒冷。外在物再恶劣，心灵都充实而又丰满。
然后伊万和基尔，最大的遗憾是他们素昧平生。因为如果他们相见，我觉得他们必然是般配的爱侣。
他们都有着自由诗性的灵魂。基尔一身才情四处吟游，不以遭际为苦。伊万身为教师，却不仅是从教，还是个热爱家乡山水的诗情画意的诗人。
他们也都有着善良纯洁的灵魂。漂泊的吟游诗人会把自己的口粮省给不知何处而来的肥啾；拮据的田园诗人会为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学生奔波劳碌。
他们都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人。
是很相像的人。
不是只有达才能兼济天下，这篇小说里许许多多的人都是穷而兼济天下，而不是选择独善其身。
所以，明明其实这是个发生在冰雪国度里的故事，两个主人公的死也和寒冷有关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写完之后我觉得它是个很有温度的故事。
写到最后已经不只是爱情。那无果的爱情。——真的无果吗？我想也未必吧。
若在另一个世界相见，也许曙光真能赶上星海。
故事的结局天亮了。死亡就一定是悲剧吗？我觉得两个诗一样灵魂就这样相会了。
我很喜欢这个故事，愿看到的你也喜欢。
2018.07.26 by乜薇染
